长大的我们,消失的好奇心
前两天是读书日,很多出版商、知识服务商、知识博主都在安利各种各样的书籍,我们可能不担心买书的钱花得值不值,而是担心买来后,有没有时间去看。
在告别学生时代,走进职场工作后,我们的读书时间越来越少了。闲暇时间,也许还能看一些文章(比如你正在看我写的这篇),听一些播客,看一些视频。
但也有一种声音在说:“这些都是碎片的内容,没有价值!你要学最好就去看书,最好是那种经典的书或大部头!”
好家伙,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不希望你好好读书,这明明就是劝退啊。
今天这篇文章,我不和你聊读什么书,或怎么读书,而是聊聊我们阅读的动机。
前两周,我听了一期播客,内容大概是访谈up主老蒋,聊聊内容创作、B站生态等。后来他们聊到了媒介。嘉宾老蒋说“我是麦克卢汉的信徒”,接着他们开始讨论冷媒介、热媒介等我都听不懂的词。
整期播客我都听的大差不差,唯独「麦克卢汉」和「媒介」像是最后一块拼图,变成一个小苗头,埋在了我的心里。于是在听完播客后的一段时间里,我不由自主地去探索和搞懂这两个词。然后,我从《理解媒介》里找到了看待世界的不一样的视角,我的认知边界因此扩展了一些。
回顾我从一个陌生概念到逐渐了解的过程,驱动我持续深入的最大原动力,就是好奇心。
好奇心的形成
《题破山寺后禅院》里,诗人常建穿过寺中的竹丛,走到幽深的后院,发现诵经礼佛的禅房就在后院花丛树林深处。由此发出赞叹,写下了「曲径通幽处,禅房花木深」这样千古流传的佳句。
为什么人们会觉得这样的若隐若现的「曲径通幽」很美?
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的科学家们通过对学生进行扫描监测,发现当学生在引发好奇心时,大脑里的「尾状核」会被激活,而尾状核里详细分布着传递多巴胺的神经元。
也就是说,好奇心被激发时,会同步刺激尾状核,然后分泌让我们快乐的多巴胺,进而让我们产生愉悦感 [1]。
对我们人类的祖先来说,知道得越多越有可能生存下来。人类需要对环境、动物习性、行为进行预判,这需要有强大的记忆储存能力,以及有意识地获取知识的能力。好奇心,就是驱使人类去获取知识的情绪动力。
但是拥有了好奇心,就能马上去看复杂的专业书籍吗?还是开头的那个问题:学习一定就要系统学,看书就一定要看经典的专著?我认为不然。好奇心的培养也应该循序渐进,而非一步登天。
伊恩·莱斯利把好奇心分为消遣型和认知型 [2]。
消遣型好奇(diversive curiosity)主要表现于身体感官上对新事物的着迷。比如我们喜欢去不同的地方旅行,喜欢结交新的朋友。它能让我们不断探索外界,无止尽地喜新厌旧。不少互联网产品,也在利用人类这样的好奇心,引导用户上瘾般地刷视频。
认知型好奇(epistemic curiosity)则是更深入、有序、有目的的内在驱动。它是我们能够持续获得内心满足与愉悦的源泉,也是我们不断提升认知、理解世界的重要因素。
「认知型好奇」是由「消遣型好奇」转化而来的。我们对新事物的学习,会因为「消遣型好奇」产生原始的兴趣,随后会因为在深入的了解下,延伸出有目的的问题,这时候,消遣型好奇就转化成了认知型好奇。就好比你一开始只是通过音乐放松自己,之后因为某个契机,开始去研究音乐的节奏、乐器、乐理。
好奇心是我们通往知识,总结规律的原初动力。但让人遗憾的是,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们的好奇心会越变越少,再提不起读书的兴趣。它就像一只精灵,让人捉摸不透,在我们成长的不经意间,就消失不见。
我不禁想问,它去哪儿了?它是怎么消失的?
消失的好奇心
那天我在「即刻」上,看到有人提了这样的问题:为什么随着年龄增长,大多数人会逐渐失去好奇心?下面也有不少评论。能感觉到,这是很多已经“长大”的人的感同身受。
我认为,好奇心的消失主要是两个原因:被岁月修剪和被技术截除,前者是内部原因,后者为外部原因。
内部原因:被岁月修剪
当还是孩子的时候,我们对世界的感知是极其丰富的。
婴儿大脑虽然比成年人更小,但是其大脑里的神经元的连接要比成人多出几百万个。在小孩的眼睛里,处处充满好奇,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的,人类社会的规则是什么。
但随着慢慢长大,孩子渐渐学会和适应了人类文明和社会秩序。时间就像一把剪刀,它会自动修剪孩子脑中的无序和错误的神经连接分支。时间修剪了神经连接,也修剪了好奇心,直到成年后能自动化地去处理习以为常的问题。
「自动化处理信息」带来的后果是什么?我们会因此逐渐陷入逻辑自恰的封闭认知里。
我们从小到大,都会被家庭、身边的朋友等环境影响,被灌输长期的信息。我们会因此构建自己对世界的认知,形成基本信念。但不可避免的是,我们接收到信息一定是有偏颇和误差的,人们更愿意接受和自己想法、立场一致的信息(认知偏差),因而逐渐封闭了自己的认知 [3]。
有人说,很多人25岁就死了,直到80岁才被埋。25岁以后,好奇心也不再活跃。
我们再进一步思考一个问题,时间修剪了我们的好奇心,我们应该责怪时间吗?
不应该。时间是中性的,因为时间的存在,我们才会产生好奇和思考。
记得之前工作最忙的时候,我几乎是除了睡觉,醒着都在操心着工作。顶着巨大的压力,脑仁疼地处理庞杂的、各种优先级的事,下班回到家已经很晚,回到家里后,我非但不想看书和学习,还会产生「代偿性娱乐」,看动漫看到很晚。到了周末休假,压根不想动脑子,只想躺尸、看剧、看综艺。
因为社会规训,我们的好奇心被不断修剪;又因为忙碌,我们的好奇心被逐步耗竭。
外部原因:被技术截除
“凡有收益,必有代价”。
人类直立行走和巨大的脑容量,让我们获得了明显的生存优势,但难产、痔疮、静脉曲张、椎间盘突出这些常见的健康问题却随之而来。显然,这些问题都不是自然选择带来的,它们只是直立行走和大脑袋两个特征的副产品 [4]。
技术也一样,我们因为享受了技术带来的便利,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。
在《理解媒介》里,麦克卢汉提出,技术是人的延伸。比如衣服是皮肤的延伸,轮子是脚的延伸,报纸是眼睛的延伸,广播是耳朵的延伸,媒介是人的一种体外延伸。但“凡有收益,必有代价”,延伸就意味着「截除」[5]。
身体受到超强刺激的压力时,中枢神经系统就截除或隔离使人不舒服的器官、感觉或技能,借以保护自己。——麦克卢汉
如同在科幻电影里,半人半机器的“赛博”混合体。
他拥有了超出常人的力量和功能,但代价是他需要对本来的身体进行截除,然后才能安装机器臂和机器腿 [6]。
如果你还不太明白「人的延伸」和「截除」的意思,我再举个例子:微信让我们能随时随地与不同地方的人沟通和交流,相比以往的书信方式,它把我们的所处的世界扁平化了,手机就像我们身上延伸出的器官,通过互联网就能与别人的器官相连接。
高效、瞬时的连接的代价是什么呢?几个人面对面坐着,却因为微信各自通过手机在聊天,它截除掉的是我们抬头看世界,以及和现实身边人的沟通机会。
如今,互联网的搜索功能和算法功能,可以让你轻松找到任何想获得的信息,你可能刚输入了第一个字,搜索栏下就弹出了你最可能搜索的问题列表,甚至你还没有开始输入,搜索平台就已经呈现出了你想要的内容。
就像哆啦A梦的任意门,你一起心动念,下一秒就到了你心之向往处。殊不知,去往目的地的沿途的景色,或者中途临时起意地一次探索,更让人惬意和弥足珍贵。
如果放在15年前,如果我们想了解眼镜蛇是怎么喷射毒液的,我们会买动物的百科全书回家,慢慢地翻,我们也许会因此对其它的小动物感兴趣,然后去思考动物的演化和居住环境等等。
而现在,我们可以直接通过「搜索」得到针对性的确定答案。看完答案后,我可能会像捕到猎物的农夫,收枪回家。
搜索和算法技术,截除了你偶遇新知识,产生好奇心的可能性。
发光的小精灵
回到最开始的阅读问题,需要一开始就去阅读系统的书籍吗?能做到并享受其中自然最好,但做不到怎么办?不要强求自己,循序渐进就好。
在我们每个人出生后,好奇心就像一个发光的小精灵,伴随我们左右。小精灵有篮球那么大,身上散发着暖白色的光,欢乐活泼地围绕身边。它不断刺激我们去了解真实的世界,拓展知识边界,适应身处的社会。但随着长大,我们越来越“深谙世事”,越来越忙,或沉迷在眼花缭乱的数字信息里。
我们长大了,好奇心“功成身退”了。
因为被冷落,好奇小精灵逐渐弱小,如今已变成米粒大的光团,潜藏在大脑的某处不起眼的角落,等待我们把它唤醒。在一开始,好奇小精灵会很弱小,它抵抗不过强大的大脑守城者,如思维惯性、畏难情绪、懒惰情绪、消遣心、社交欲等。所以,它需要我们不断引导和培养,给它时间慢慢变大。
虽然我们的童年已经不在,工作和生活很忙碌,还被外界的技术和信息干扰和影响,但是对好奇心的唤醒、呵护、培养仍然是我们生命里重要的事情。在追求效率与功利的时候,我们仍然需要把时间浪费在没什么意义,但是很有趣的事情上。也许你无意摘下的一棵小树苗(副业),会在未来成为支撑你余生的参天大树(主业)。
如玛利亚·克里克瓦在《好奇心》开篇推荐语所言:最高效的头脑往往最能放开去追随那些最幼稚的内心冲动。
愿你永远保持一颗纯粹的好奇心,阅尽千帆仍如赤子一般探索未知,内心丰盈。
给自己挖个坑
现在,我和看到这里的你一样,也在思考:面对岁月的修剪、认知的偏差、多重的社会角色、忙碌的工作和生活,我们应该如何向内培养好奇心?
在未来,当虚拟现实技术继续发展,我们甚至可以在一个虚拟场景中面对面地交流,技术几乎截除掉我们所有的感官,甚至当脑机接口技术成熟,我们甚至都不用开口说话和用肢体延伸表达,也许一个念头就能传递出我们的情绪和观点。面对社会的飞速发展,我们如何抵御技术对我们好奇心的进一步“截除”?
这些答案,我也在思考和整理,但是因为还不够完全,直接写出来会有虎头蛇尾之感。我会在下周一,尽量去回答上面的问题。也欢迎你在评论区留言,分享你与好奇心的故事。